“这是一座美丽的鬼城。”这句话出自作家约翰培根 (John. U. Bacon) 。他一生都住在美国安娜堡,并毕业于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分校。培根口中的鬼城,说的正是他的故乡安娜堡。
最近几个月多事之秋里,疫情肆虐,川普诸多令人匪夷所思的政策,以及美国疫情下爆发出的一系列冲突,这些都让曾经人潮涌动,车水马龙,围绕密歇根大学安娜堡分校而兴旺起来的安娜堡大学城彻底沦陷了。
随之而来的,则是 10 亿美金的巨额亏损和大学城内小企业的财政危机。
在正常情况下,各项大学体育赛事的主场比赛收益,夏季艺术博览会的收益和假日消费的收益加在一起,就能够覆盖所有安娜堡大学城当地中小企业的全年开支。
“然而,这也可能意味着,如果突然间没有了这三大收入来源,那么你就必须想办法回答 ‘它们给你赚的钱,你要从哪儿再拿回来’ 的问题”,培根说,“只可惜,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当这三大巨头离开安娜堡的时候,其他摇钱树 —— 国际学生们 —— 也已经在打包回家了。”
培根对自己家乡的遭遇感到非常惋惜,因为陪伴他成长的众多当地特色企业,可能在这次疫情之后就会从人们的视线里永远消失。
栖息于大学城内的小企业面临危机也许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了,这种现象正在全美各地快速蔓延。
在俄亥俄大学 (Ohio University) 所在地 - 俄亥俄州的雅典,被世代学生所爱戴的几家地标级小店,4 月初就已经承认它们撑不过这个夏天。
马萨诸塞州的阿姆赫斯特是阿姆赫斯特和汉普郡学院的所在地,也是马萨诸塞大学 (U Mass) 的旗舰校园。据阿默斯特商会估计,仅今年取消的毕业典礼就给小镇带来了约 300 万美元的收入损失。
在康奈尔大学和伊萨卡学院所在的纽约州伊萨卡市及其周边的汤普金斯县, 由于当地学生离去而流失的资金,每周都会增加 400 万美元。
在爱荷华州艾姆斯市,爱荷华州立大学的学生约占该市 6.7 万人口的一半。每天乘坐公交车的人数已经从新冠状病毒病前的平均每天 3.3 万人下降到大约 1000 人,官员们预计全市预算缺口将超过 900 万美元。
……诸如此类,层出不穷。
于是,现在的问题是,有什么办法可以挽救大学城和城里的小企业?
乔治城大学埃敦经济学实验室主任玛格丽特·罗萨说,“大学和大学城的财政命运紧密相连。没有大学,大学城就没有同样的规模和能力。”
既然大学是大学城的中流砥柱,那么要拯救大学城和城里的小企业,就必须先保证大学可以自救 – 毕竟,大学城里的消费者主要来源于大学中的学生,尤其是国际学生。
我们接下来将要目睹的,就是全美各地学府千奇百怪的自救方式,以及这些自救方式,是如何将美国大学推上饥饿游戏般的竞技舞台的。
“免费课程! 免费车位! ”
“豪华宿舍不是梦! 现金每天送送送!”
临近秋季,目前大学城们最后的救世主 – 城里的高等学府,开始了一波疯狂的招生营销。它们就像深夜电视购物广告里的推销员一样,把各类招生禁忌都破了个遍。
“不用怀疑,我们要动真格的了。”
康涅狄格州三一学院 (Trinity College) 负责招生和学生学业评估的副校长安吉尔·佩雷斯大胆表态:“不装了,摊牌了,我们就是要不惜一切代价招到学生。”
佩雷斯副校长的这番话一点不假,现在美国各大高校正在以各式各样的渠道提供给学生前所未有的福利,还远远不止如上说的这些,无数美国大学们正在给学生发出各式各样的邮件宣传。
“如果你同意付定金且不反悔,你的学费永远不涨(美国大学的学费每年不是固定的,一般来说,后边几个学年有可能会有不同程度的涨幅)!”
“喜欢睡懒觉吗? 我猜你一定喜欢!现在付定金,就有专属(宿舍)注册特权!选个好地方,走到课堂不需五分钟!”
“你没听错,学费真的可以免!连伙食费都是我们掏!重大主场赛事我们请你看!还在犹豫什么?现在就付定金,开启一段全程无忧的学习之旅!”
“嘿,博朗格教授的最新着作要出版啦~预约不到初回限定版?我们帮你解决!还有教授专属签名,收藏价值升升升!”
……诸如此类,没有尽头。
以往,所有这些营销招生行为,都是被美国大学招生咨询协会 (NACAC) 全面禁止的。然而,疫情里,由于司法部门的施压,就连 NACAC 也早已放宽了它们对高等学府的道德约束。只不过,NACAC 从来没有想到,终于可以放飞自我的各大美国高校这么快就有了展翅翱翔的绝佳时机。
然而,这件事情真的有那么糟糕吗?
不要忘了,美国各大学府们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了自救,从而间接拯救整个大学城。因此,如果这种方式真的奏效,我们又为何要自怨自艾?问题是,它们可能不一定会真的奏效。
高等教育研究公司辛普生斯卡伯勒的一项调查报告显示,大约四分之一已经选择上大学的美国高中毕业生正在重新考虑上哪所大学,而这其中的 20% 又表示,他们极有可能彻底放弃上大学。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各地学府如此不遗余力地给予学生史无前例的超级福利,仍然有一批学生态度消极?
其中一个原因可能是,尽管学校往往把招生看作是一桩生意,但学生们择校的标准却不仅仅停留在经济因素上。
弗吉尼亚州私立男校圣克里斯托弗学校的大学咨询主任吉姆·沙普说:“现阶段大学正在激情四射地推销自己的 ‘商业优势’, 许多学生反而不一定买账。大学潜在的假设是,选择一所学校完全是一种经济决定,但学生们往往在找寻的是一种体验。”
此外,沙普先生还表示:“学校愿意提供给学生的额外服务越多,学生和家长就越会怀疑去这所学府上学的教育价值到底能有多高。”“你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很绝望,” 沙普先生说,“如果你未来丢掉了名誉,就不是今年招不到学生的问题了。”
目前各大院校采取的招生手段,甚至到了让业内人士堪忧的地步。“我听到的一些事情近乎疯狂,” 就职于锡耶纳高地大学的沃尔夫说,“我想,要是把一切都白送了,美国大学也别开了。”
根据全美学院和大学商务官员协会的数据,甚至在今年之前,各院校就以折扣或助学金的形式,集体退还了它们从全日制大一新生那里收取的一半以上的学费,而今年这种情况则是更加变本加厉。
“我的眼里现在只有 ‘折扣’ 和 ‘白送’,而且有些 ‘折扣’ 基本就是 ‘白送’,” 三一学院的佩雷斯说,“有时候我也会想,我们是不是过早摊牌了?下一轮还会不会有我们?”
然而,无论佩雷斯现在作何感想,游戏一旦开始,似乎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不仅如此,这很可能会是一场没有真正赢家的饥饿游戏。
以往,候补名单的隐性规定本来就允许院校之间互挖墙角,而今年,在没有了 NACAC 的道德约束之后,各大院校已经把挖墙角直接变成了上门抢学生。
这样如军备竞赛般的相互厮杀,最终导致的很可能就是 “多败俱伤” 的惨痛局面。也许,我们还可以为大部分学生能够因此以超低甚至倒贴价格,被美国更好的大学录取(不论可能持续的时间有多久)这件灾难里的抄底感到一丝慰藉,但事实是,就连这点也存在着巨大问题。
一直以来,来自富裕家庭的国际学生,由于获取准确讯息的渠道更多,也雇得起更专业的大学顾问甚至顾问团队等诸多优势,往往可以比穷人家的孩子更早得知美国校方的各类动向,也因此可以第一时间从中获利。
相比之下,穷人家的孩子不仅相对信息闭塞混乱,且获得信息的手段单一,导致他们往往在学校公布了一些重大抉择的一段时间之后才会从信息泥潭的各类社交媒体里知晓云里雾里的杂音,从中获利的机会也减少了。甚至,有些穷人家的孩子直到现在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正在发生什么。
这又是一出道德困境。
也许吸引富人家的孩子,在这个时候是更明智的选择,毕竟,美国大学不仅需要国际学生,而且还需要具有高消费能力的国际学生来到大学城,这样才能够拯救那里的小企业。
但如果美国大学真的这样做了,富人将会更富,而穷人将会继续穷下去,在疫情之下,更加如此。
为了拯救美国的大学和城市,大学首先就必须牺牲一些人的, 这样的代价是太高了,还是不可避免的代价?